2024.04.26 | 長篇文章 | 學術殘渣 | 二次元
大的要來了!

00|寫在前面

tag寫著學術殘渣點進來一看實際內容是二次元!哈哈!沒想到吧!
本文是之前課上研究的自殺課題以及對幾原邦彥の愛的融合產物。鐵血幾原廚傾情巨獻之鍵政篇,寫在看新劇場版之前。
如果你看幾原不爽想要怒噴,儘管點進來,十年幾原廚教你如何噴他!這是我給幾原哥哥的情書。

01|大的要來了

在討論大話題之前讓我們先把目光投射到95年之前的日本,泡沫經濟剛破裂的低迷期,來看看鶴見済的《完全自殺マニュアル》。這本典型的有害書籍講述了許多如何自殺的方法,分享了這些自殺方式的難度和痛苦程度,並且在書的一開始就解釋了我們為什麼要選擇自殺:

80年代即將結束時,曾經掀起一陣「世界末日潮」、「危險話題」,最受喜愛的樂團唱著CHERNOBYL的歌,小孩子的玩笑話全都充滿死亡的味道,少女為了準備迎接世界大戰而開始尋找同伴。我們則為「厲害人物要出現了!」、「也許明天會是世界末日!」而興奮不已。

然而,世界末日並沒有到來。原子彈始終沒有爆發,全面核武戰爭的夢也早已消失的無影無蹤。80年代的革命家,徹底的體驗到挫折感。

最後大家終於明白,「大顯身手」是不可能實現的,二十二世紀一定會來。(當然,二十一世紀即將來臨,因為不會有所謂的世界大戰。)世界絕對不會出現末日。只是稍稍接遇到「異界」及「外面」,並無法得到滿足。如果希望有更大的刺激,如果真的希望世界走到末日,除非是做「那件事」。
——— 鶴見濟《完全自殺手冊》丁申 譯

原來不是「大的要來了」,是「大的」不會來了。
世界不會結束,核電廠不會爆炸,全球核戰也不會到來。

人群正在無聲地吶喊「大的要來了!」,期望大的要來了自然是因為經濟衰退後結構性壓迫和痛苦是如此的顯然,一眼可以望到頭的未來外加一成不變的日常慢慢蠶食著人們對真正活著的真實感,很多人急需某樣可以打破規則的突發事件來改變這個讓自己感到無力的現狀。
但大的竟然真的不會來了。大富翁裡的機會卡已經被用完了!不會再有洗牌事件發生了!可惡!

我們現在跟隨老太太說「七十年代顛倒的顛倒」是因為現在距離七十年代真的太久遠了,但是生活在日本1990年代的人真的記得十多年前鮮活的記憶,即便時代真的落幕了,大眾還是在餘溫中自我暗示不肯放棄,而願意承認這些的人就是直面自殺或哲學自殺/憂鬱的鶴見済們。

02|大的真的來了

不過幸好鶴見済在93年出版了這書。
你們不是要大的嗎?大的來了。

1995年,震驚世界的東京地鐵沙林毒氣事件發生。主謀為奧姆真理教教主麻原彰。地鐵沙林之所以是創傷,是因為群眾所期待的,社會大眾所期望的對一切的一切最終忍無可忍暴力反抗的真身並非那種社會大洗牌性質的大的,而是無差別圖圖,是獻忠。
日本政府素有宣揚左翼激進暴力一面的傳統,但在地鐵沙林事件中,他們幾乎沒有採取任何行動,僅僅以旁觀者的姿態,坐收了宏大敘事在日本破產的結果。
政府不需要行動,只需冷眼旁觀,任由文學創作者們對95年的無力感進行辯護和掙扎。

地鐵沙林在3月20日發生,《新世紀福音戰士》在10月開播。
eva在動畫史裡的地位,就和庵野秀明光速以藝術創作的形式捕捉時代問題直接相關。即便是幾原的革命往事《少女革命》也是在97年播出,沒有人能做到像庵野秀明那樣光速捕捉時代情緒。

03|獻忠以後

幾原邦彥於2011年創作的的《迴轉企鵝罐》敘事表面詭譎離奇,實則回應了十六年前的創傷,直指如何在「獻忠之後」的世界裡尋找平凡而真實的生存之道。

eva很好的總結了時代情緒,它直接展示了一個掙扎迷惑的主角的故事。這種男主角開機器拯救世界的故事被後來定義為「世界系」。
關於世界系的解釋眾說紛紜,宇野常寬的定義尤為簡明:世界系是宏大敘事破產之後,歷史和社會這樣的中介缺席,由個體直面世界的故事。也就是說,它是針對「我」這個普遍意義上個體的創作。

而這裡需要強調的一點:不是地鐵沙林把大家逼進了個人主義的小盒子,對外界不聞不問。而是長期存在的結構性問題最終催生了此類事件。
我們早已身處個人主義的絕境,正因如此,才會有地鐵沙林的出現。
所以eva以降的世界系就生產了知名的「踏入世界」與「成為父親」的主題。當然eva本身在踏入世界的問題上非常糾結,在否定父親與承認父親之間來來回回,不過它的徒子徒孫們已經知悉了這個問題,直接續寫了成為父親。然而,成為父親的實質是什麼?它本質上指向的是勇敢踏入新自由主義的血腥叢林,承擔競爭的殘酷現實。
......

還是讓我們回到《企鵝罐》。
我懶得去辨認高倉晶馬高倉冠葉之間的指代,我們直接跳到結果。在最後一集裡,高倉晶馬和高倉冠葉都以「小時候的形態」被關進相同的牢籠裡。這裡多多嘴一句,棺材/牢籠/抽屜/盒子是幾原邦彥的核心意象之一,從最早的《少女革命》到最近的《皿三昧》中均有出現。
它所指涉的也是「壓抑沉寂的空氣」,它也是幾原邦彥創作中的個人主義絕境的具象化。在空無一物,即使是邊界都不存在的世界裡,僅有關晶馬和冠葉的牢籠。他們在牢籠中即將死去,而拯救了這兩人的舉動,並不是找到愛的蘋果,而是伸出手緊緊相握本身。

沒錯,幾原邦彥的回答是如此的樸素,既然我們陷入了原子化的個人主義絕境,那麼我們就再次伸出手,和人相連。
這裡我要大力批評某些把愛當成白魔法的觀眾,來看看蘋果的台詞。
運命の果実を、一緒に食べよう
一起品嚐命運的果實。
不是因為愛的白魔法能治癒一切所以才去愛,而是因為相愛讓我們得以相握雙手緊緊相擁,得以團結地去接受命運的考驗世界的痛苦。一同品嚐命運的果實這句話暗示了命運本身不會給予我們任何獎賞,反而是生命裡無窮無盡的創傷與挫敗。所以我們才需要彼此支撐,去分擔這份苦澀。

04|獻忠與反抗

這裡,我其實很想聊義和團。
在中國官方敘事裡,義和團在前三十年一直是正面形象,是抵抗的象徵。沒錯,現在我們能很平淡說出義和團的性質是流動軍閥雲雲。李大釗陳獨秀魯迅之所以對義和團有質疑,是因為當時這些人看見義和團內部的封建愚昧的一面質疑其運動的性質和後果。但在帝國主義加速入侵之後,李大釗的觀點也迅速的向孫中山的觀點靠近,承認義和團有局限性,但是更重要的是強調反帝民族革命史。
但我想說的其實不是分辨義和團,而是義和團產生的根源。當磨難與痛苦正在發生的時候,一個大多數人都看不清楚的彌賽亞降臨了,但我們都沒有魯迅的眼睛,世界上也不可能有70億個魯迅,片面地強調需要用智慧辨析一個運動的性質本身就是在刻意忽視運動產生的背景。
獻忠是無意識的群體行動。
失われた10年、經濟蕭條、輝煌不再、集體陷入迷茫,在那種社會環境下即便沒有麻原彰晃,也會有別人來做;就像幾原另一部作品《百合熊嵐》裡的班長被熊吃掉後,仍不斷會有新的班長替補上來。
不是高倉夫婦生下了高倉晶馬的罪業延續,而是痛苦的高倉晶馬、高倉冠葉、高倉陽斃、狄野目蘋果、多蕗桂樹、時籠百合們生下了獻忠的高倉夫婦。

但我不是為獻忠辯護,正如幾原邦彥也僅僅提供了一個樸素的答案:再造共同體。我們現在能輕鬆無壓力的說出邪教愚昧這些話語,無非是因為沒有生存在同一種情形下罷了。
畢竟,如果沒實踐,大家也不會知道錫安主義能反動到這種程度...

05|批判時間到!

鐵血幾原廚手把手教你如何怒噴幾原。
如果看完了上述的幾原文脈,就應該知道,幾原給的答案只能說就這樣。它具有文學意義上的價值,但是吧......社會又不是自己願意原子化的。
踏出慾望的那一步確實重要,那個更有價值、更牢固的共同體到底是什麼?目前也沒人知道。高倉晶馬想要的非血緣的家庭這一美好願望...家人們,我們還是看看北美的離婚率吧。

06|結語

為什麼我討厭古川知宏,他拿著幾原的意像大造特造,文脈都不沾邊。古川知宏繼承的是庵野秀明的樣板戲,並且和許多繼承庵野秀明樣板戲的菜逼一樣,和世界和解,還不如庵野秀明本人。
為什麼說卡繆能統治日本,因為他的西西弗斯把永恆痛苦本身都顛倒過來了,庵野秀明好歹還在痛苦裡打滾,古川知宏直接下一步無盡永恆既不痛苦也不歡欣的下一站捏。
再順便一提,幾年前大火的蒜裡。足立慎吾能說出「綠毛才是正確」的這種話,只是這種文脈的究極劣化版。雖然很無奈很好笑,但是足立似乎真的只記得「挑戰者是好的」這種模糊的概念了。